2025年创作手记・曹操

《后汉》基本可在定军山与玉门关两战间为界分为两篇,此前为「后汉篇」,此后为「三国篇」。而曹操去世恰是颇适宜的分界点,将之作为「后汉篇」之结尾,应属适宜。

曹刘之争由来已久,我并无意选边站队,亦不愿专美一方,主角归于曹操,更多是因为良久之前便已写了《廖豪传》底稿——距离现在展示的那份还要早上个四五年——彼时便已定下了大纲,更兼曹魏制度论述甚夥,亦不须我再费心求索。即便如此,写曹刘这二人手记之时也总瞻前顾后,如履薄冰。这种时候大抵总要推一个名人到台前叠甲,现下我对曹操之态度,也大略便如鲁迅先生所言:「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,至少是一个英雄,我虽不是曹操一党,但无论如何,总是非常佩服他。」

诚哉斯言!于武,则有魏武挥鞭,亲注《孙子》十三篇;于文,则「古直而甚有悲凉之句」;像毛宗岗那样只顾画白脸,自是不合格的。然而杀许攸、娄圭,不可谓不刻薄寡恩;徐州屠戮,则更显其多疑残忍;像《真三国无双》那样洗成伟光正的三好青年,也是不妥当的。嘉靖本《演义》有「孟德无终始,留侯不再来」,曹操从来便多变而复杂,他既是英雄,也是一个权谋家,前者难免感情用事,后者避免感情用事;但将二者糅合成一个「奸雄」,又当如何?

故我设想了一个这样的曹操:似假非假,似真非真。他的「感情用事」,背后说不定有其另外的目的,但又实在是真情流露。剧中曹操所言所行大抵皆遵循这个思路,在廖豪看来,自然是幸逢明主,甘愿为之肝脑涂地;作为剧外的读者,解读自然也各式各样,或免不了在心底打个问号;而此时最没资格发言的,反而是我这个作者,毕竟我有什么资格猜测这么复杂的人物的心思呢?只能化身为又一读者,「轻议剧中人」了。

彼时读田余庆先生《秦汉魏晋史探微》时,《关于曹操的几个问题》这一篇是直接跳过去的,以其多少带些十七年时期史学之风之故;但创作已毕,回过头来读这篇文章,竟发现田先生一些并非论述的絮语——托大地说——乃深合我心。不妨附上其中几句,聊作结尾罢。

「他可以是叱咤风云的英雄,可以是反抗传统的叛逆,可以是文采风流的才士,也可以是权诈忌刻的奸臣。但是不论他以什么姿态出现,都有一种内心的深刻矛盾笼罩着他,他的各种活动,都有这种矛盾斗争的痕迹。」

「当然,历史人物与其艺术形象是相关联的,要完全分开也未必能做到。所以文章末尾我又说到曹操是个戏剧性很强的、多方面的、充满内心矛盾的人物,盼望艺术家把握这种特点来塑造曹操,而不要把问题简单化,归之为曹操究竟该是白色脸谱,还是红色脸谱。」